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

只有在你们全都否定我的时候，我才会回到你们中来。

真的，那时我将用另一种眼光来寻找我所失去的人们；那时我将用另一种爱来爱你们。（《赠予的道德》）

持镜的孩子

23. The Child with the Mirror.

于是查拉图斯特拉重又回到山中，远离人类，在他的山洞中孑然独处，象一个撒下种子的播种者一样等待着。但他的灵魂渐渐充满了焦渴，渴望着那些他所爱的人，因为他仍有许多东西要给他们。因为——欲给予爱却合将张开的手合拢，身为给予者却羞于给予——这是最难做到的事了。

这独居者的岁月就这样流逝着，但他的智慧成长起来，充溢得使他痛苦。然而，一天早晨，他在黎明前醒来，久久沉思着，躺在床上，最后他心里这样说道：

我为何从梦中惊醒呢？不是有个孩子站在我面前，举着一面镜子吗？“哦，查拉图斯特拉，”那孩子对我说，“在镜中看看你自己吧。”当我向镜中看去，我惊叫起来，心被震撼了：因为我看见的不是自己，而是一个魔鬼的狰狞讥讽的笑脸。真的，我深知这梦的预兆和警告：我的教义处于危险之中，稗草以麦子自居。敌人强大起来而且歪曲了我的教义，以致那些我最亲爱的人都以我的礼物为羞了。我失去了我的朋友们，去寻找我所失去者的时候到了。”

说着这些话，查拉图斯特拉跳了起来，不象一个急于透气的受惊者，而象一个灵魂受到鼓舞的先知与歌者。他的鹰与蛇吃惊地望着他：因为一种即将到来的幸福象朝霞一样辉映在他的脸上。

我怎么了，我的动物们？查拉图斯特拉说。我不是变了么？幸福不是象风暴一样降临于我了么？我的幸福是傻气的，会说出傻话：它还年幼，耐心地对它吧。我被我的幸福所伤：让一切受苦者作我的医生吧。我将再次下山到我的敌友中去。查拉图斯特拉又将宣讲和馈赠，并将至爱带给那些他所亲爱的人。我急切的爱盈溢为激流，奔腾而下，奔向黎明与黄昏。从寂静的群山与痛苦的雷雨中，我的灵魂冲入山谷。

我渴望并眺望远方太久了。我置身于孤独之中太久了；因此我忘记了沉默。我完全变成了唇舌，变成了高崖间瀑流的怒吼：我要将我的话语投进山谷。让我的爱的激流冲入那无路之处吧！一条激流何愁会找不到入海的路呢？的确，我心里有一个孤独而自足的湖，但我爱的激流却带它向前，奔向大海。我走着新的路，我得到一种新的语言；我象一切创造者一样，厌倦了陈腐的言词。我的精神不愿再穿着破鞋走路。

我觉得一切言词都跑得太慢：风暴啊，我跳进了你的战车！即使你，我也想用我的讥讽来鞭策。我愿象一声高喊与欢叫，掠过浩瀚的大海，直到发现那住着我的朋友的幸福岛，而那儿也住着我的敌人！此刻我多么热爱一切能听我说话的人！我的敌人也是我的幸福的一部分。

当我想骑上我最野性的马，总是我的长矛帮我飞身而上，就象我双足的殷勤仆役：这长矛，我用以掷向我的敌人。我多么感激我的敌人，使我终能将这长矛掷去。

我的云积郁着高压：我要在闪电的大笑间，将一阵阵冰雹向深谷抛撒。我将剧烈地鼓起胸膛，将风暴猛烈地吹过群山，并由此得到舒缓。真的，我的幸福与自由象风暴一样来临（来如风暴）。就让我的敌人以为是魔鬼在他们头上发怒吧。

的确，你们也会被我的野性的智慧所震骇，我的朋友们。或许你们会与我的敌人一起逃离它。但愿我能用牧人的长笛将你们诱回！但愿我的母狮——智慧——能学会柔声低吼！而我们早已在一起学会了许多东西。

我的野性的智慧在寂寞的群山上受孕：她在崎岖的山岩上产下了幼子，她最幼小的孩子。此时，她鲁莽地穿过那冷酷的荒漠，久久搜寻着柔软的草地，我亲密的野性的智慧啊。我的朋友们，在你们心中柔软的草地上，在你们的爱心上，她可以哄睡她最亲爱的宝贝。

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。